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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花落成蚀花蚀的人间观察

6月25日，我在我服务的儿童教育机构Cuniversity做了一场线上讲座，分享了一些疫情期间动物园内的事情。这篇文章是这次讲座的文字实录。

大家好，我叫花蚀。我是中国动物学会会员、桃花源生态保护基金会的首席科学顾问、以及武汉动物园的网民园长。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武汉动物园做志愿者，知道一些疫情中动物园的故事，今天就给大家讲一讲。我会聊四个方面的事儿：

第一，疫情下动物园如何求生？

第二，没游客的时候饲养员都在干什么？

第三，没游客的时候动物们都在干什么？

第四，救护中心遇到的一个大问题。

咱们一条条来讲。

今年一月初的时候，新冠疫情爆发。这次疫情让所有人猝不及防，生活、工作都发生了彻头彻尾的改变。年1月22日起，武汉动物园暂停对外开放。1月23日，武汉封城。一时间，全武汉、全中国都陷入了恐慌当中，正常的社会运转出现了一些困顿。

没过几天，全国的好几家动物园——包括武汉动物园——都出现了部分饲料供应不足的情况。例如丹顶鹤、鹈鹕，它们要吃活泥鳅或小鲫鱼，这些小鱼并不贵，但封城之后，平常购买的来源断了，这类鲜活饲料可能会断供。于是，武汉动物园发出了求助信。

这封信发出后，好多网友过来询问到底需要什么东西，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忙，很多朋友都在帮我们出谋划策，想方设法的给我们送物资。

这些朋友当中，让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武汉当地的渔民朋友，他在抖音上的ID是大师兄撒网，家住在动物园旁边。在疫情前他刚好打了一大批鲜鱼准备卖，遭遇疫情卖不了，没办法只好冻起来。他看到我们的求助后，第一时间就把这批鱼送到了过来，但没多久，又打了个电话来跟我们说：“你们别给动物吃，我刚知道我家鱼放了盐，做成咸鱼了！”

原来，因为鱼没卖出去，渔民大哥的丈母娘帮他把那批鱼加盐做成了咸鱼，但忘了告诉他。送过来之后，我们发了一条信息感谢，被他丈母娘给看到了，赶紧跟他说，他这才知道鲜鱼已经变成了咸鱼......虽然有点囧，但依旧让我们感到特别温暖。

我们做了一条视频，感谢在疫情期间帮助过我们的人

依靠社会各界的努力，依靠医护人员的舍命救治，依靠全国对我们武汉的支援，武汉终于扛了过来。我可以给大家透露一件之前我们都没说过的事儿——武汉动物园原本准备在4月8日武汉解封的当天同期恢复开放，为解封献礼。但就在准备开放的前两天，突然传来一个坏消息……

4月6日，纽约布朗克斯动物园发布了一则通报：他们有一头老虎确诊了新冠。

这头倒霉的老虎是从饲养员那感染的，其实，它的症状很轻。但是谨慎起见，我们马上叫停了4月8日重新开园的计划。

14天后的4月22日，武汉动物园终于重新开放，逐渐恢复正常。

疫情期间有一个特别重要的任务——给整个动物园进行消杀。我印象里，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动物园像武汉动物园这样，有如此高密度的消毒。我们做了下面这个视频，介绍我们的消杀措施，大家可以了解一下。

我们回头再说说动物得新冠的事情。包括我在内，很多人对动物是否可能感染新冠这个事情非常敏感。有很多证据显示，有好几个类群的动物对新冠易感，比方说灵长类、鼬科、猫科。

这其中，最让我感到恐惧的是灵长类中的大猿，也就是各种猩猩。疫情期间，我写了好几篇文章提醒同行，需要多注意大猿。可参考：。

猩猩和人类的相似度实在太高，各种猩猩感染人类疾病影响健康，乃至于影响野外种群存续的事儿，发生过好多次。我也希望在此给同行们再提个醒：目前我们还是要注意大猿的防疫，这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事情就是防投喂。

中国北方有一个动物园，养的红毛猩猩得过肺结核。怎么造成的呢？得了肺结核的游客拿了吃的，自己咬一口扔进去，或者是一口唾沫吐在了动物笼子里，红毛猩猩就得了肺结核，完全是无妄之灾。给猩猩治疗肺结核非常难，毕竟肺结核在人类身上都不好治。

那如果动物园里面的这些大猿得了新冠，我们该怎么治疗？如果有一头猩猩呼吸困难，我们还能给它插管吗？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就写了很多文章，私底下也给熟悉的动物园发了很多信息，希望引起重视。但说真的，会听我劝的动物园不需要我劝，那些不注意抗疫的动物园我劝了也没用。所以，我做的那些事儿实在没产生什么作用。

运气很好，我们中国各家动物园都没有动物确诊新冠的消息出现，不过说真的，全中国乃至于全世界的动物园面对新冠的冲击，最大的影响不是来自防疫，也不是饲养，那是什么问题？

是穷。我强调一下，是穷。

穷到一个什么地步？德国的一家动物园，已经穷到没有钱去买饲料，不得不制定一个计划表——如果还没有钱的话，就得开始给动物做安乐死，以此来减少饲料费用。他们甚至列了个顺序，好保证更珍稀、重要的动物的存活。

国外有很多动物园完全依靠门票收入和捐赠运营，一旦没有人去动物园，收入就是断崖式下降，在疫情下，真的是撑不下去了。

我当时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翻了一下评论，看到了有人说：“你看国外人真傻，这事放我们国内绝对不会发生！我们国内绝对不会有动物园开不下去，把动物弄死这些事情。”其实，类似的事件在中国已经发生过，长沙的一家室内动物园，在抗疫期间，没有游客也不能开门，没有钱来买饲料，也没有钱让自己的饲养员维持工作，出现了非常可怕的事情——动物活生生饿死了。

没有一家动物园不受疫情带来的游客骤减的影响。武汉动物园从1月22日关门到4月22日开放，整整关了三个月。开门之后，游客的数量也远远没有达到我们之前的水平，今年损失惨重。还好，我们动物园有政府兜底，至少饿不到动物。但就算是饿不到动物，因收入减少，有很多工作也不好开展。

我做完核酸检测，拿到阴性的报告之后，就跑到武汉动物园去当志愿者了，主要是帮助他们的策划运营来做宣传。我来这边后和他们一起拍了很多宣传视频，一方面是宣传我们的理念，想办法让我们整个动物园变得更好。另外一方面，说白了，就是做广告。

这是我到武汉动物园之后拍的第一支广告片：专业团队告诉你，在动物园里不能做什么。

其实，所有的动物园都在卖力做广告。大家一定在疫情期间见过一些视频和新闻，说国外某个水族馆把自己的企鹅放出来了，没有游客，那就让企鹅来当游客，在自己的动物园和水族馆里面逛一逛，看看其他的动物。

这个事特别萌，但说白了，它还是一个广告。做这样的广告无可厚非，但它的实际操作可能会有些问题。我们回看一下各个水族馆的视频，有的水族馆是一小群企鹅全部放出去，让它们自己到处遛，这还好一点，比较不好的就是只放一两只。企鹅是群体动物，数量少，它们很容易紧张。在这种情况下，你让它们去逛水族馆也好，逛动物园也好，看其他动物也好，对它们来说是一种折磨。为了给自己的机构做一个广告，让自己养的动物被折磨，这样不好。

我们中国也有一些水族馆也在玩这套，比方说我们武汉某海洋馆，就放了几只企鹅到武汉各大景点去，给解封之后的景点捧个场。这事儿好不好，你们可以想一想我上面说的那个标准。

很过分的一点是，他们后来把企鹅送到了一个游乐场，不光让它们逛，还让它们玩一个稍微有点刺激的项目。然而我也没怎么骂他们，为什么不太想骂？因为我知道这些机构确实有非常大的生存压力，如果机构倒闭了的话，这些动物只会更惨。

我们再来说说，没有游客时，饲养员都在干什么呢？

这张照片是我回武汉之后拍摄的，来武汉动物园除了做宣传之外，我也帮着同事们做丰容。

这张照片展示的是我们正在给金丝猴的场馆做丰容。这间展馆里很多爬架都比较老，我们要把老的木头拿下来，重新装修。你们可以看到背景里，我们的业主金丝猴正在通过小窗户盯着我们看，在“监工”。这张照片特别萌，我特别喜欢。

这是我们武汉动物园的一个明星饲养员，叫黄磊，微博上叫

黄蛋蛋磊，给他饲养的黑叶猴做的丰容。这些取食器看起来是增加了动物的取食难度的，我们是在折腾这些动物，让他们更难吃到东西吗？

表面上看，确实是这个样子，我们就是在折腾我们的动物。但你们想一想，在野外的时候，我们的动物想吃到食物需要用到自己的智慧、自己的力量、自己的灵巧、自己的经验，而它们在动物园里面的时候，生活就没有那么多挑战，这会导致它们出现一些比较无聊的状态，所以我们得“折腾”它们。

这段展示的是我们给棕熊做的丰容。武汉动物园的棕熊场馆不是特别好，比较老，很像那种老式“熊坑”，地面也是水泥地。我们想给这些动物一些更好的生活的条件，就做了一个气味丰容的袋子。什么是气味丰容？

丰容有很多办法。有食物丰容，给动物更丰富的食物或是增加动物取食的难度；有环境丰容，让动物居住的环境更丰富多彩；有声音丰容，让动物听到一些稀奇古怪的声音，让它的行为更丰富一些。

至于这种气味丰容怎么做呢？我们选取了袋鼠的粪便和栖草裹到了袋子里面，然后扔给了熊。

这种丰容方式一般是给掠食者做的，掠食者们闻到自己的猎物或者是其他草食动物的味道时，会特别兴奋。我们的熊闻到了袋鼠的便便是个什么反应？大家可以注意下它们撕麻布袋的样子。

袋子很好做，就做了一早上，扔给黑熊，黑熊玩了大概十几分钟才撕坏；扔给棕熊，麻布袋大概就坚持了三分钟。

我想强调的一点就是，丰容这个事情，需要所有的饲养员一起来完成。有一句话讲的特别好：一成不变的丰富等于不丰富，所以，我们的丰容工作要持续做下去，大家以后如果有机会到武汉动物园来，觉得我们哪个地方做的不够好，请告诉我们，只要对的，我们就会接受。

说完饲养员，我们再来看看动物。没有游客的时候动物都在干什么？没有游客的时候动物会失落吗？没有游客的时候动物会开心吗？这是我们要讨论的另一个问题。

在疫情封闭期间，我们看到了很多动物园在诉苦，有一类诉苦比较奇怪，说他们园里有些动物没有人来看，会变得失落。这种说法对吗？我们要分情况看。

比方说这个日本的水族馆，就说他们的花园鳗因为没有人于是自闭了。为了不让它们自闭，就在水族缸上面放了一些屏幕，让它们去看游客的脸，这些游客是通过网上直播或者是打视频电话来看这些花园鳗的。这个操作其实还是有点作用的。但它花园鳗的“自闭”可能不是你想的那种自闭症。

在野外，很多动物是很害怕人类的，人类一来它们就跑了，比方说这种花园鳗，如果水中游来一个潜水员，它们会非常迅速地钻到沙底下。它们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类是个什么东西、会不会带来威胁，不如直接钻到沙里面去，保证自己的安全。但是在水族馆里，这样的谨慎就会导致游客看不到。但很多动物身上会出现一个叫“习惯化”的现象。什么叫习惯化？

如果你有一批人，在某一类动物周围没事就晃，让动物熟悉了这批人，知道这批人对它们的生存是没有影响的，不会吃掉它们，那么动物就会对人比较放心，就会习惯人的存在。这就是习惯化。

如果一群花园鳗产生了这种习惯化，那么即便来了很多游客，也不会吓得钻到沙子里面去。当水族馆关闭，没有游客来看时，这种习惯化会慢慢消退，再来人的时候，花园鳗会被吓得躲起来，这种事是水族馆不想看到的。所以这家日本水族馆的操作，确实有可能帮助它的花园鳗重新产生习惯化，是一个有意义的行为。这种“自闭”并不是我们抑郁时的那种自闭。

而有的动物园呢，就瞎扯，说他们的各种动物在没有游客来看时觉得特别失落，这种情况在多数情况下是不成立的。

根据我的观察，我们园里的各种水鸟，在没有游客的时候生活得非常的怡然自得，它们的行为都相当正常，该打架的打架，该自己玩的自己玩，自己在水塘里面抓鱼，都过得挺好的。疫情期间动物园关门的时候，我们的鹈鹕还生蛋了，虽说平常有时也会生蛋，但没有人为干扰的时候，它的生蛋和繁殖过程实际上是会更加安然的。

还有一个衡量动物受不受没有游客影响的标准，就是动物的交配频次。

很多动物都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交配，也不喜欢有人影响它们交配，所以很多在动物园前台饲养的动物，就是繁殖不了。一旦收回来，放到后台不给游客看时，繁殖就可能恢复。

今年的封闭，无形中构成了一个大型的实验，各个动物园在没有游客之后，那些害羞的动物是不是又重新开始交配了呢？还真有一些例子，而且不是个例。

比如广州动物园的一头马来熊就怀孕了，这可是好多年都没有的事情。这一对马来熊有故事，那头雄性是个“妻管严”，特别怕老婆。老婆个头大，所以一有啥好吃的都会抢走。但是老公比较聪明，如果饲养员提供榴莲、菠萝蜜或者是取食器里面装的食物，打开壳或者机关获得食物的都是老公，老婆看到了就会去凶它，把它吓跑，再把食物抢走。等老婆吃得差不多了，老公再过去捡点渣。后来马来熊老公发现了一种进食办法——它老婆不会游泳，所以获得了好吃的下水去，就不会被抢。

图源：广州市林业和园林局。

我们武汉动物园在疫情期间和疫情后的这段时间里，有很多小动物出生。它们的受孕不一定是在疫情期里，但无人的那些天也保证了更安静的孕期。可以跟大家说的是，这段时间我们有好多动物怀孕了，再过个小半年你们就能看到结果。

我们再来分享一下今天要说的最后一个问题，就是救护中心遇到的大问题。

今年疫情期间一直有传闻说各种动物和新冠之间有关系。有些证据显示，我们家养的一些宠物有可能感染新冠肺炎。这些消息结合在一起，导致很多不太负责的人把自己养的宠物给扔了。猫、狗这种常规的动物我就不多说了，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但想不到的是，有一些异宠也被扔了出去。大家看图里这是什么动物？

有朋友说这是土拨鼠，对的，这是黑尾草原犬鼠，就是一种俗名为土拨鼠的动物。它们生活在北美，数量非常多。美国的德克萨斯州曾经发现过一个占地平方公里的种群，种群里有4亿个个体。数量庞大的草原犬鼠对很多动物来说，是食物的来源。爱打洞的草原犬鼠，也给很多动物提供了家。所以，这种动物虽然不起眼，但非常重要。

美国当年为了开发畜牧业与农业，在很多地区开展了灭杀草原犬鼠的行动。但消灭了黑尾草原犬鼠后，这些地区里的部分食肉动物也濒临灭绝了，比如黑足鼬这种超萌的动物。现在，黑足鼬成了北美最濒危的哺乳动物。

黑尾草原犬鼠长得特别萌，所以有一些人把它卖到中国当宠物，我们救助的这个个体就是。疫情期间，原来的饲主不敢养了，就送到了动物园，也就这么一只。我们以前没养过这种动物，本来也没有笼舍，还好，我们正好在改造小兽馆，就拿出了一间空笼舍给它。我们刚好有个空笼舍，如果没有呢？

这只草原犬鼠在动物园就过得很好吗？我看未必。这是一种社会性的动物，需要很多个体一起来生活，我们这就一只，怎么办？再怎么养也不会出现自然的社群行为。

这是一只辐射陆龟，也是我们救护的。这个案例就更加糟糕了。饲主可能是因为疫情期间各种上门的居委会多了，担心这样一种保护级别特别高的动物被发现，导致自己进监狱，于是就把它扔到了武汉的解放公园。后来，被一个热心市民给捡到了，热心市民本来想着不过是只乌龟，自己回去养着玩算了，结果旁边来了一个人，跟他说要不我给你几千块钱，你把它卖给我，反正也是刚捡的。热心市民觉得很蹊跷，就打了。送给我们一鉴定，是辐射陆龟，保护等级特别高，最后就送到我们这来了。

这只特别好看的鸟，是中国城市里最常见的猛禽之一，叫红隼。这只红隼也是被人抓回家当宠物养的，它的一侧翅膀尖被截断了，这样一来就没有把办法正常飞行，只能被人一直养着。你说对它做了这么残忍的事情，飞都飞不了，一点生存能力都没有，结果疫情期间，给扔了......这是多么荒唐！

我想提醒大家，如果想养宠物的话，要养就好好养，不要把手伸向那些涉保动物，或者新奇的物种，你们要么养不了，要么违法。要养就养一些常规的，比方说猫、狗、仓鼠、龙猫，这样就行了，别养一些稀奇古怪的物种。

最近武汉动物园还救治了一只小动物，就是一只小貉，我们管它叫做呵呵。

这种动物就是一丘之貉的貉。今年听到一个消息是，中国各地的动物园和救助中心好像都救助了不少貉，尤其是上海。最近，有三个微博粉丝给我发信息，都说他们捡到了幼貉，问我怎么办。我一看地址，全是上海的。

最近一两周，上海动物园就救了4只幼貉，看起来，今年上海救助的貉比往年多了很多，也许是在疫情之间，人少了，这些貉就更快速的向城区扩散了。当然了也有另外一个可能性，就是大家对野生动物越来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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