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鹤无粮天地宽

——环保志愿者和3只鹤的故事

夕阳映射下的东洞庭湖芦苇荡金光灿灿，甚是美丽。(资料图片)

湖南日报·华声在线记者李健摄

“枪生”的迁徙团队在湖北省黄冈市蕲春县。(资料图片)李振文摄

湖南日报·华声在线记者徐亚平

洞庭湖有没有鹤?有!

年元旦，岳阳市江豚保护协会志愿者付锦维、钟文志等人在洞庭湖湿地冒雪巡护鸟儿时，惊喜地发现了鹤类归来，个个兴高采烈。

全球有15种鹤，我国就有9种，即丹顶鹤、白鹤、灰鹤、蓑羽鹤、白枕鹤、白头鹤、黑颈鹤、赤颈鹤、沙丘鹤。对了，岳阳市江豚保护协会巡逻队就救护过蓑羽鹤哩。

鹤类个子高挑，是典型的“骨感美人”，爱穿白色或灰色衣裳。它们主要在沼泽、芦苇荡等湿地安家，捕食小鱼虾、昆虫，也吃植物的根茎、嫩芽、种子，善于奔驰飞翔。睡觉常单腿直立，扭颈回首将头放在背上，或将尖嘴插入羽内。当然，群鹤休息时总会有两个志愿者“值班”。

鹤类是一群永远的迁客。除赤颈鹤、黑颈鹤生活在青藏、云贵高原外，其余均生活在北方，每年10月下旬迁至长江流域越冬，次年4月春回大地时再飞回北方去，成就了万里长空千百年不变的风景。

俗话说：“笼鸡有食汤锅近，野鹤无粮天地宽。”

今天要讲的，是3只受伤的野鹤的故事。

洞庭湖卫士护鸟再出发

年4月中旬，由岳阳环保志愿者周自然发起的“跟着大雁去迁徙”活动，全程跟踪护送洞庭湖小白额雁“寒寒”和苍鹭“鹭鹭”，首次进入俄罗斯犹太州，活动历时17天，行程公里，沿途与中国人与生物圈专家委员会专家周海翔教授、世界自然基金会专家和研究人员会合，考察了辽河、嫩江、松花江、黑龙江、乌苏里江、图们江和俄罗斯境内的阿穆尔河生态与人文环境，及时救助了灰鹤、豆雁和绿头鸭等多个候鸟个体。

岳阳市江豚保护协会志愿者严钦海、张小章、付锦维，从大雁、鹤的越冬地，来到它们的故乡。

3只鹤的故事，从此时开始。志愿者完整记录了它们最远到北极苔原、然后在秋冬到来之际陆续迁徙到长江中下游越冬地的全过程。其中，迁徙的壮丽与艰辛、志愿者的守护和温情，让人感慨万分。周自然赋诗一首：“北树遥闻已著新，黄沙穿透绿丝巾。不辞路远凌风雪，要使天骄识凤麟。沙漠回看洞庭月，湖山应梦武林春。单于问我身家世，鸿雁传书第二人。”

辽宁教授救助3只鹤

护鸟队伍到达沈阳前，周海翔团队在辽河某处湿地救助了2只被人下毒几乎致死的白鹤。一只白鹤受过枪击，周自然取名为“枪生”;另一只白鹤没取名字，大家根据它的脚环标号，叫它白鹤“”。

白鹤“”曾被兽夹之类的捕猎工具夹断了右趾;而且在挣脱时，其关节脱臼，一直没复原，平时只能靠一只脚站立。周海翔团队医治“枪生”和白鹤“”后，很快放飞。

志愿者来到双辽湿地，见到一只虚弱又刚烈的灰鹤，其胸口有一处拇指大的创伤。随行队医王敏为它作了消炎处理，做了缝合手术。周自然代表鸟类卫星跟踪器研发企业湖南“环球信士”，向双辽湿地保护区赠送了跟踪器;周海翔为灰鹤装上跟踪器并紧急放飞。周自然给这只灰鹤取名“伊伊”。

3只鹤，跌跌撞撞走上北迁之路。

北极苔原白鹤成功过夏天

年5月底，“枪生”和“”从额尔古纳河出境，到了俄罗斯。周海翔就收不到它们的信号了，因为它们的跟踪器没有开通国际漫游。

而“伊伊”的信号一直显示在周自然手机上：它没有出国，而是沿嫩江、大兴安岭经大庆飞过齐齐哈尔，在图牧吉保护区以南的某个湿地辗转求生。

志愿者期待看到它往更北的地方迁徙。周自然每天都刷手机看它的信号位置，等待奇迹出现。

春去秋来。这年10月13日，周海翔的手机先后收到“枪生”和“”的信号。它们都完成了北极圈之旅，顺利归来!

来回公里，两只伤病的白鹤，不但融入了新种群，而且完成了每年的必修课，回到它们的出生地——北极!

向海湿地蒹葭苍苍迎“枪生”

鹤乡“伊伊”南飞看秀娟白鹤“”感天动地泣鬼神石臼湖单肢首领当大任大别山迷途“枪生”念江南

周海翔与志愿者冯景智等随即向松嫩平原开拔，找到白鹤“枪生”、白鹤“”、灰鹤“伊伊”的信号点。周海翔宣布：“找到‘枪生’了!”

冯景智马上上传了“枪生”的生活照。

周自然解读了这张照片：图片中9只白鹤，分属4个家庭，右上角白鹤“枪生”落单!

两组白鹤三口之家，其乐融融，幼鹤都在父母中间，倍受呵护。

右下方这一对，是啥情况?是未育?还是未育成功?

在北极圈附近，猛禽野兽、自然条件，都会吞噬幼鸟的生命。

那么“枪生”呢?是在今春的事故中离群吗?失偶吗?或者是身体恢复中未能获得爱情?

尽管如此，“枪生”凭借双翼，万里一春秋，完成了最艰辛的迁徙，再次为我们展示了物种之强盛、生命之顽强!

鹤乡“伊伊”南飞看秀娟

年10月底，北方开始下雪结冰，灰鹤、大雁能觅食的地方越来越少。

10月4日10时，“伊伊”从白城起飞，次日15时飞到锦州，抵达渤海边。

它飞得太快，让大家措手不及。10月5日，“伊伊”毅然跨海飞行，9小时后降落在山东东营黄河口，然后跨胶东半岛落脚日照!

正在网友们不断猜测“伊伊”栖息地在哪里时，“伊伊”毫不犹豫给出答案：鹤鸣于九天，栖于盐城。

盐城，是共和国第一个为保护丹顶鹤而牺牲的烈士徐秀娟长眠之地。歌曲《一个真实的故事》感动了多少人?它就是善良的中国人对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最好诠释。

白鹤“”感天动地泣鬼神

白鹤“”，拖着伤残之躯，飞回了它的故乡——北极!

年11月4日4时，在内蒙古通辽市南部花灯屯，周海翔激动地写道——

它，白鹤“”，承受了我们无法想象的艰难与痛苦。时隔半年，我再次看到它时，开始是激动，而后便是夜不能寐，并非是它现在距离我们很近，而是想到了它艰难而痛苦的过去和现在。它曾踩中盗猎者布下的带锯齿的夹子，从根部失去了最长的中指;在挣断脚趾之前或同时，还别断了大腿骨。它无法像其它白鹤一样，交换两腿站立睡觉。其它白鹤行走中寻找食物，而它艰难地在原地觅食。

就这种身体素质，还能到北极圈走一遭，白鹤之志，甚于蜀之鄙僧也!

次日，周海翔、冯景智又有发现。周海翔写道：“整天北风与雪，观察白鹤‘’一天。最令我感动的是，它在暴风雪中，与它的同伴始终依偎在一起。它在上风口，似乎在为同伴挡风。但冯景智看出了端倪，原来是怕它一条腿站立被风雪刮倒，它的同伴在下风口为它支撑着身体。”

身残志坚的白鹤，是对生命、对周海翔一家心血救助的最高礼赞!

石臼湖单肢首领当大任

年11月5日，白鹤们集结，准备南迁。

感人的一幕再次发生。白鹤“”，从队伍的最后，慢慢加速、起飞，掠过前面的同伴头顶。随后，所有的白鹤，腾空而起，往南飞来。

原来，“”是这个鹤群的首领。

11月7日，“”到达黄河三角洲。正当大家认为它们将飞往“伊伊”越冬地时，“”的信号突然往西移动，飞过扬州，来到南京南面的石臼湖。

11月15日，鸟友刘威和牛一飘，拍到单腿站在泥潭中觅食的“”。经电视报道后，白鹤“”成了南京市民茶余饭后的话题。

11月26日中午，“”飞离石臼湖。14个小时后，它终于完成一次多公里的艰难旅程，回到鄱阳湖。

周自然写诗记录下白鹤“”悲壮的迁徙——

我生前世是情痴，鸟国华佗更甚之。鹤鸣九天行万里，夜栖一隅立单肢。

驻留之地问生境，冷暖交替算归期。劫后余生回大泽，南有嘉土草离离。

大别山迷途“枪生”念江南

就在白鹤“”飞抵鄱阳湖时，“枪生”也成功跨越渤海，往南迁徙。

从黄河入海口出发，它们连续飞行38个小时，晚上在河南某地找到一口小水塘落脚，太艰难了!

年12月2日9时，“枪生”还没飞，而它周围米左右都是村庄，危机重重!

周海翔情急中求助当地公安，民警赶往田间观察，确认“枪生”及同伴共7只。

就这样，“枪生”在周海翔和周自然等志愿者日夜监测下南迁。一旦情况异常，“二周”立即联系当地热心人士，参与守护。

“枪生”飞到湖北黄冈某镇并滞留。武汉志愿者李振文闻讯驱车公里前往守护。

跟踪来到湖北蕲春某处，李振文拍到“枪生”，发现它在田野里孤飞。

它的同伴呢?何时失伴、怎么失伴的呢?志愿者冷静分析，认为其它6只白鹤同时出事的可能性很小。而“枪生”受过枪伤，现在又在体弱受惊缺食期，要吃饱静养有安全感，等待天晴上升气流，或许就能一蹴而就飞到江南了。

大家决定向地方野生动物保护部门求援。12月7日下午，蕲春县野保站站长李强临危受命，赶往“枪生”最新信号点。这时，他看到了7只鹤!“枪生”重新回到鹤群!

按照白鹤往年的飞行轨迹，它的越冬目的地应该是洞庭湖。12月16日下午，“枪生”飞越大别山。然而，可能由于风向原因，它被迫偏离飞行轨迹，当天深夜飞到了鄱阳湖，将在此越冬。湘鄂两地日夜监测的志愿者，既遗憾，又欣慰，也期待“枪生”下次再到洞庭湖过大年!

长天有鹤播祥瑞

徐亚平

洞庭有鹤，长天有鹤，四海有鹤。

自古至今，人们皆爱鹤，以鹤为天上的瑞鸟。汉人更传说鹤是长生不死的神禽，骑着它可上天与神仙相会。因此，典籍记载甚多。《诗经·小雅·鹤鸣》云：“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楚辞·刘向·九叹·远游》说：“腾群鹤于瑶光。”《三国演义》写道：“先主见李意鹤发童颜，碧眼方瞳，灼灼有光。”《元曲选·举案齐眉》载：“休错认做蛙鸣井底，鹤立鸡群。”

古代文人墨客，情操高雅，多是爱鹤之人。唐代诗家咏鹤，可谓登峰造极。李白《赋得鹤·送史司马赴崔相公幕》咏道：“峥嵘丞相府，清切凤凰池。羡尔瑶台鹤，高栖琼树枝……”此诗在诗仙的诗中，流传不算太广，但借鹤寄情，倒也别有情致。青年诗人崔颢登黄鹤楼，赋诗曰：“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李白后来一步，读到此诗奇妙，直叹：眼前有景道不得。刘禹锡《秋词二首》云：“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孟郊《晓鹤》曰：“晓鹤弹古舌，婆罗门叫音。”王建《别鹤曲》说：“主人一去池水绝，池鹤散飞不相别。”

白居易最可爱了。他写鹤最勤、最多。如：鹤有不群者，飞飞在野田(《感鹤》);我本海上鹤，偶逢江南客(《代鹤》);莫笑笼中鹤，相看去几何(《题笼鹤》)……

无论是在中国经典文化还是民俗文化中，鹤都占据着极高的地位。古人多用翩翩然有君子之风的白鹤，比喻具有高尚品德的贤能之士，如把修身洁行的人称为“鹤鸣之士”。鹤为长寿仙禽，具有仙风道骨，与龟一样被视为长寿之王，后世常以“鹤寿”“鹤龄”“鹤算”作为祝寿之词。传说中，鹤常为仙人所骑，老寿星也常以驾鹤翔云的形象出现。人们作画时，也喜欢将鹤和松画在一起，取名为“松鹤长春”“鹤寿松龄”;把鹤与龟画在一起，其意为“龟鹤齐龄”“龟鹤延年”;鹤与鹿、梧桐画在一起，表示“六合同春”。

孤傲、圣洁、忠贞、长寿、吉祥、如意，这是仙鹤品质留给人们的美好印记，也是鹤文化——“鹤魂”之所在。它弘扬的是一种文化，彰显的是一种魅力。

世界大湿地，中国鹤家乡。湿地是地球之肾，鹤因湿地而栖，湿地是鹤的家园，也是人类的家园;鹤，则是湿地的旗舰物种。所以，保护湿地，保护鹤类，完全可以与保护人类自身画等号。保护湿地，让鹤自由飞翔，乃是全人类的使命。

飞吧，仙鹤。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