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处秀山丽水落到哪,那这个地方就拥有了机缘,那里的森林植被也就有了依托和自豪的资本。但吉林省的西北部,都是古时称的八百里瀚海,是无奇的平坦,是坦露的沙丘,是干涸的土地,是很难有秀山丽水的机缘。在这块大片土地上的森林,难道就没有了依托和自豪的资本了吗?
偏偏上帝是比较公允的,也是有良心的。他把一片圣水、一片古榆、一片杏花林、一片芦苇、一片草原、一条长河、一座古刹、一群野生动物,安排到了吉林西北角的一块地方,从此这块地方就有了他的名分,这片土地上的生灵就有了依托与自豪的资本,古八百里瀚海就有了灵魂,世界就有了新的猜想和向往,这就是通榆县境内的向海国家级动植物自然保护区。
德德玛的一首《我从草原来》,唱出了她的心迹,唱出了她的情爱。她是草原的女儿,她爱草原的绿色、草原的清香、草原的博大,她以辽阔的心胸,装着辽阔的草原。我与德德玛有了同样的感受,我从向海来,心里装着向海,尽管我多次的往来其中,脚步遍布向海的每一块土地,对他的一丘一岭、一水一波、一草一木都几乎耳熟能详,但每次我回到向海,还是有那么多的欣喜、那么多的冲动;每一次离开它,又恋的魂牵梦绕。难怪二十几年前,吉林电视台的程捷把它拷贝进了胶片时,也把心留在了向海,把自己当成了向海的女儿,也就有了《家在向海》。
是先有通榆,还是先有向海。省外的人很少知道通榆,很多人知道向海;国外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中国的通榆,但知道中国的向海;东有长白山,西有向海,这是国内外友人对吉林的一般认识;东有东北虎,西有丹顶鹤,也是国内外友人对吉林的一般了解。称吉林省是鹤乡,真正的鹤乡在哪里?就是向海。向海的名气之大,影响之远,赞誉之高,绝不是文人墨客的哄抬,而是凭借他自身的淳朴、自身的仁厚、自身的博爱,赢得了人们的青睐、迷恋与追求。通榆有个向海,是通榆的福气;吉林有个向海,是吉林的机缘;中国有个向海,是中国的骄傲。
向海能成为中国的向海,能成为世界的向海,它也不是文人墨客的渲染,不是能工巧匠的雕砌,不是园林工艺师的刻意,正是由于没有人的主观的趋治,保留了它的原始、它的荒芜、它的还古归真,给现代的人们留下了一块纯净的净土。你不用闭上眼睛,去寻想那遥远的自然,也不用举起望远镜,去回首历史的真迹,身临向海,就走进了自然的空间,也感受到了时间的久远。
从通榆县城出发,往西北走五十公里,就进入了国家级动物植物自然保护区——向海保护区,这个保护区是容动物多样性和植物多样性于一处的综合性保护区。
你如果没有到过向海,你会为这里的动物群类保护的完整性,尤其是对特有植物保护的原始性而感到惊讶和振奋。当你一进入保护区的范围,尤其是太阳刚升起的早晨,展现在你面前的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漫山遍野,一簇簇山榆和蒙古黄榆散落在丘壑之间,在上面水露的笼罩下,橘红色的阳光直直地射在树上,清晨的水汽将这些榆树洗得明明亮亮;远处望去,像一把把绿色的巨伞插在大地之上,而且是摆布得错落有致,高低参差有序;在阳光作为灯饰的照射下,在空旷的原野上,遍地插着这样别致的绿伞,真是艺术家的杰作,是舞美师的创意。你再往深处望去,绿绿葱葱,气势浩荡,雄狮百万,有如“沙场秋点兵”。
蒙古黄榆是国家二级保护植物,随着环境的恶劣演变,这种植物已经到了濒临灭绝的边缘,向海是我国仅存的最大一片蒙古黄榆生长区。蒙古黄榆本身就是植物的活化石,我们张目所及的丈八高的一棵树,它的树龄也有百八十年,那些你弯腰轻抚的小树,也有十几岁,如果与你个头相仿,那就很可能是你的大哥哥、大姐姐。蒙古黄榆,是自然界意志力的象征,在这单薄给养的沙土中,在这年降水量不足毫米的苍天吝啬的虐待中,在这家禽野兽的践踏与啃食中,它顽强的生存,尽管每年生长只有几寸的高度,但它还是钟爱这片母亲的土地,承受着大自然的摧残,顽强维系着这一族系的种源。我每次走进那蒙古黄榆的中间,我心中油然生发敬意,也由衷的怜爱与祈盼着他们能健康的成长,而且生生不息,不断繁衍壮大。
向海真是重要,它关系着地球一脉的历史不能断送,关系着一个植物的种类不能衰亡,我们没有理由不爱护它,善待它。
向海是一个仁爱的世界,它以施舍求善的心态,接纳了那些天上的来客。一条霍林河,用它营养丰富的乳汁,灌溉了这片土地,让这里水泽丰润,鱼虾丰盛,苇草无边。那千古以来,仙界的使者,长寿化身的丹顶鹤,钟爱上了这片湿地,而且它把二百多种鸟类的家族都带到了这里,他们乘着春风飞来,把春风讯息告诉了向海。他们繁衍生育,壮大种群,又乘着秋风而去,把丰收的喜悦带到了南方。
向海的仁爱是无私的奉献,敞开宽阔胸怀,接纳与善待所有的来客,无论是老主顾,还是新成员,都让你在这安居乐业。无论是相容,还是相克,都在这各得其所,各领其幽。鸟儿在芦苇中、在湖水里,任意与你游戏与欢娱;山鸡野兔可以在杂树间啄食寻果,野狼在草原上逐奔;各有规则,各有领地,在同一个世界上相居相生,这是怎样的一种和谐,这就是向海仁爱的造化,营造出了最完美与最协调的生物圈境界。
额姆太河入通榆境内,有一股支流游荡出母体,再也经不住向海的诱惑,一往情深地投奔过来。霍林河更是一个痴心汉,尽管丘林重重,还是阻挡不住它寻爱的脚步,一路欢歌,一路跑来,哗哗啦啦进入向海,再也不愿意离开这里。它们打着旋拧着劲地汇到一起,在一号库里欢聚一堂,实在拥不下,挤不开,他们分出一拨,在临近二号库里落脚安家。两个湖只隔一重大坝,紧紧相依,像一对孪生姐妹,互相照应,彼此体贴,互相关爱。此时我想起,也许是大自然有意安排,台湾有一个日月潭,向海不也有一个日月湖吗?
两座湖是两座鱼仓,白鲢、胖头、鲫鱼、红鲤、武昌鱼等十几种鱼,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这里湖水洁净透明,没有一丝污染,远方朋友来。一桌鱼宴飘香,飘着向海绿色的情,留下的是未离盼来的情念。向海湖曾一度是我国单网产鱼量最高的淡水湖。
当你坐上游船,在二号湖中游荡,游船绕过一处沙岛,就会看到一面立壁于湖水之上,自然天成的境界,鸟儿也会各得其乐,寒鸟在那立壁上,用尖尖的嘴造出一个个洞穴,整个立壁像蜂窝一样,洞深都在一米左右,这里是一处独具特色的鸟类群居的奇观——千鸟巢。走进千鸟巢,寒鸟飞进飞出,翩翩起舞,那种祥和与意气,正是人类文明所追求的目标。
沿着一号湖向西南走五六公里,就到了另一处自然奇观,一望十里平缓的沙丘上,生长着上万株的山杏树,春度五月,十里杏花,满川满坡,站在高处俯视,一眼望不到边,是花的海洋,又是粉红的云雾,人在花间走,犹如画中游。这种自然的芳香,这种山野的灿烂,这种博大的生机,唯在向海能够独赏,能够独享。有了这片杏树川,才使淳朴的向海,抹上了红唇,擦上了粉脸。原始不都属于绿色,花开果丰的文明也孕育在丘川之间,使你在纯美中感受到真实,产生纯情;在灿烂中感受到唯美,产生理想。向海有了十里杏花川,才有了它值得珍重的另一面,真是浪漫在自然中,自然含在浪漫里。
向海虽然不雅,但它俗的实在,都愿意亲近它,都愿意接触它;向海虽然不娇,但它很坦然,不用多心多想,不用苦寻苦求。向海就是沙丘上生长的榆树,榆树上有鸟儿做窝,榆树下有野猪、野兔、獐、狍和山鸡串来串去,榆树的边缘是湖水,是芦苇塘。湖水与芦苇塘里,水鸟飞起飞落,渔民荡舟撒网。除此之外,向海没有什么生动之处,有了这些,就足够了。
在现代拓荒机器没有碾过的地方,恐怕已没有几处,向海倒是其中一隅。我还记得老人告诉我的一句话:“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从自然中来,还愿回到自然中去。向海,就是灵魂的归宿。
作者:杨树春,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音乐文学会会员,吉林省著名作家、诗人、词作家、文艺评论家,著有诗集、散文集、电影文学剧本,歌舞剧本和经济学等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