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7日,“松间有道”—《画中松与画外松》讲座于松美术馆如期举办。对话嘉宾为黄小峰(中央美术学院副教授、人文学院副院长兼美术史系主任)、丛涛(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中国古代美术史方向博士)、彭斯(当代艺术家、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赵胥(当代艺术家、收藏家)。四位嘉宾围绕“松”这一重要的传统意象在不同历史语境和时代下的演变进行探讨,为观众全方位解读重点展品背后的故事,与观众分享了美术鉴赏以及如何观看一幅中国画的心得。讲座开端丛涛:今天这个对谈活动主要是配合楼上正在展出的“明月松间照”展览,我们想采取一个开放的聊天方式,一方面是在座的几位嘉宾针对具体作品和问题进行讲述与对话,另一方面则是现场的观众如果对哪幅作品或者嘉宾讨论的问题感兴趣,可以随时举手提问交流,不用太拘谨。我们下面就进入正题。我们起了一个名字叫“画中松与画外松”,当然一方面“画中松”讲的主要是以楼上展出的作品里面的“松”这个绘画题材,它在具体的作品中有什么样的寓意,在审美与实践层面又有哪些特征。另外一方面是“画外松”,就是松作为一个文化符号,它在更广泛的艺术史和社会文化史中又有哪些特殊含义。而且在某些作品中,松的特定内涵往往要在具体的文本语境和历史语境里解读才有效。从如何看中国画开始讲起,提问式看画,它是一种私人化的感受黄小峰:这次的一个基本想法就是诸位为什么要到松美术馆来看松,你们是只在外面看松不进来馆里吗?你肯定要进来,看里头跟松有关的展览,但可能确实有很多人不进来,他就在外头看松,数棵,数完了走了。但是如果你进来看“明月松间照”这个展览,就要面临一个问题:如何去解读这些作品?我虽然在中央美院人文学院美术史系一直上美术史的课,在座也有我的学生,但看画这个事情实际上是一个非常私人化的事情,我想在座的两位艺术家也非常清楚,不光画画是私人化,看画也是一样。所以今天我们四个人对谈,可以说是把我们四个人的经验放在一起,如果能碰撞出一些火花当然最好,也希望大家听我们“四人帮”讲完,再上去看这些作品时会有一些不一样的体会。当然,大家也不要把我们四个人讲的当成是所谓看画的唯一方式。不一定,这也只是我们各自看画的方式罢了。现展出于松美术馆黄小峰:我看这张画,首先意识到它是一个团扇,想象一下团扇,它当时是怎么用的?跟现在一样,它中间是要有一个扇骨的,就是一把扇子。作为一把扇子,我们就要想象一下,这个扇子中间有一个扇骨,它就会天然地把这个画一分为二,变成两个部分,这是最基本的看这种扇画的方式。这幅画如果分成两部分,我们就会发现它有两极构图,有两个侧重,两边就形成了对比。其次,这个亭子里面的小人,他在干什么?如果仔细看的话,我倾向于认为他在看书,亭子里头的人在看书。“看书”是一个在宋代刚刚开始出现的题材,就是“读书图”,这个题材在元代以后才变得非常流行。读书是一种休闲生活,如果说这是一把南宋宫廷的扇子,里面就可以反映出很多特别有趣的问题。比如说它如果是给男性用的,是给皇帝用的吗?还是皇帝赏赐给大臣的?这些问题本身就很有趣,而我觉得看画的意义就在这个地方,因为看古代的画,它总会对我们今天的人理解今天的世界抛出一些问题。丛涛:黄老师说这幅画是宋代的宫廷风格,我感觉接近于马远传派的风格。这幅画里的松树首先让我想到了画史中对马远擅画“拖枝梅花”的记载,这个松树的姿态跟“拖枝梅花”很像,横势的。这说明中国人对于松树的审美至少在宋代已经基本形成了。中国人对于那种比较健康的形象其实并不是特别喜欢,缺少味道,比如松美术馆院子里的松树,没有一棵是成材的、笔直的松树,中国传统文化中偏爱这种倚斜、怪异的松树。当然这里边明显受到文人趣味的影响,比如林和靖的“梅妻鹤子”,我们对梅花的审美,也是喜欢那种嶙峋曲折的姿态;我们喜欢的动物,比如《簪花仕女图》里面出现的猧子,其实就是侏儒犬,也不是健康的体态。这种审美多少有点病态,那么它是不是在宋代就已经形成了,这种趣味的形成是不是跟宋代文人阶层的成熟壮大有关?而这种文人阶层的审美对宫廷是否有渗透?这些问题也可以进一步去讨论。图像学解读:松不单是主题植物或配景,还包含诸多隐喻▲南宋马麟《静听松风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非松美术馆在展作品)▲南宋马远《踏歌图》北京故宫博物院藏(非松美术馆在展作品)黄小峰:大家再看这两幅,看画不仅是孤立地看一幅,要把它放在美术史中做纵向和横向的对比。我们看左边收藏于台北故宫的《静听松风图》,这个松树的姿态非常有趣,像椅子一样,人可以坐在上面。有研究认为,坐在上面的这个人就是南宋的理宗皇帝。他在干什么呢?他在听风吹过松林,松针唰唰作响的声音。他在听而不是在看。松树是象征吗?仅仅是一个文人的象征?其实松树在这里是一个龙的象征,是权力的象征,因为他是皇帝。刚才丛涛也讲到了,中国人的审美喜欢这种形状很扭曲的松树,比如一条龙,如果跟筷子一样,那就不叫龙,它一定要扭曲盘踞,而这棵松树也是。我们再看右边的马远的《踏歌图》,大家不能发现松树在哪儿?在中间的云雾上头那一片。南宋的首都在临安,那么南宋的皇宫在什么地方?如果去过杭州,你们就知道有一个叫万松岭的地方,那就是南宋皇宫的所在地。所以这幅画中云上头画的全是松树,中间包裹着一些建筑物,很可能就是对皇宫的暗示。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非松美术馆在展作品)黄小峰:这张是纽约大都会美术馆的《长松山水图》页。为什么讲这张?因为我们这个展览的题目叫“明月松间照”,而这幅月亮与古松结合的夜晚图景,是典型的“明月松间照”。“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这是一种怎样的意境,那是一种出尘之意。就这张画来讲,它包含一种道教的隐喻。古松下站立着身着长袍的人,然后我们注意看松树上有什么东西——其实是一只丹顶鹤,它在松树上,夕阳西下,仙鹤栖息。我们常讲“松鹤延年”,但这里边可能跟道家的养生有关系。南宋很奇怪的是,皇帝的身体普遍都不太好,有人做过研究说是因为他们当时很喜欢吃热的食物、喝冷饮,肠胃系统可能有问题,这就需要养生和修行。展览的结构中有“松下问”与“松上寿”单元,其实在这张画中我们看到了古人求仙访道,追求长寿的养生办法,很多松画是有这个寓意存在。所以说看一张画除了技法之外,我们要在更多的社会、文化大语境下具体挖掘,这个就叫还原“原境”。松与传统哲学思想:道家“松”与儒家“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非松美术馆在展作品)黄小峰:《早春图》是国宝级作品,藏在台北故宫博物院。这幅画中的主要景物其实也是松树,如果你在画面上画一条中轴线,线上就有松树,两棵长在巨石上的高大松树。郭熙有本著作叫《林泉高致》,是他儿子记录的他平时论画的内容。其中有一段话,他说“长松亭亭”,我们讲一个女孩“亭亭玉立”,一般讲腿很长、腰很直,脖子很长,一定不是蜷着的。所以长松亭亭就是这种高大的松树,很直的松树。正所谓“长松亭亭,为众木之表”。山上有很多各种各样的树,除了松树、柏树还有其他几种,但是在中国古代山水的画论中都会把除了松柏之外的树称为“杂树”,这意味着在山水画中,植物也是有等级关系的。所以中间那个松树占据主要的位置,它就是“众木之表”。这个如果深入挖掘,它背后其实有一个儒家观念在操纵,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早春图》是带有浓重的儒家观念的,这张画是一个非常正统的宫廷绘画。当然郭熙在讲“长松亭亭”之前,前面还有一句“大山堂堂”,你看中间那个大山,大山堂堂就像君主一样“赫然当阳”,就是它在一个绝对正面的位置,旁边的这个小山就是他的臣子。台北故宫博物院藏(非松美术馆在展作品)黄小峰:这张《万壑松风图》也是台北故宫的镇馆之宝,比《早春图》要晚一点。这两幅画感觉是完全不一样。《早春图》中的两棵松树占据了重要位置,而《万壑松风图》则漫山遍野画的全是松树,没有一棵是杂树,而且这些松树的形态也不是挺拔高大的,而是弯曲的。我个人看法,这张画用了很多青绿,背后还有一些像石笋一样的远山,其中有一个写了李唐的题记。石笋状的尖山,很像仙境里面的山,整个画面似乎是在营造仙境。山间的白云画得很有实体感,而且这张画中没有一个人,这与《早春图》中出现了很多不同社会等级的人物也不同。所以这两张画就形成一个非常有趣的关系,有台北学者猜测,这个《万壑松风图》大概和宋徽宗营造“艮岳”有关系,我们知道宋徽宗那个大园林艮岳,跟仙境有关,那么这样的松树当然就是一种仙境的体现。仙境中的松树,不需要很直,也不需要成材,但是《早春图》里面那个松树不一样,因为它象征君子,所以要长松亭亭,要能成材的。这就是儒家观念,如果大山是一个皇帝,是一个稳定的国家结构,那么这个松树作为其他各种植物的表率,它就应该是作为一个能成材的君子,能够未来成为国家栋梁。▲明佚名《宪宗行乐图》(旧传《宣宗行乐图》)局部北京故宫博物院藏(非松美术馆在展作品)在有些表现松树的画作中,还出现过连理松。连理松有好几种含义,汉代时连理松的内涵就已经确定,它是一种祥瑞之兆。君主治理国家的能力非常强,所有的人都来为他服务,笼罩在他的皇恩浩荡与太平盛世之下,这时候才会长出一些祥瑞,就是双松。到了宋代这个双松的主题又和君子产生了关系,这种“连理松”就变成了志同道合的君子象征。以我后来观察,一直到元代或者是明代的中国绘画史,画松都一直都有这样的两种传统,两种松背后透漏出的是不同的价值观,一种是儒家的,另外一种异松可能就是道家的,它们很不一样。艺术家:我们关心的更多在于绘画语言本身彭斯:刚才黄老师讲的很多观点确实是我们平时画画不会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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