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丹顶鹤 >> 丹顶鹤的天敌 >> 生态文学丨崇明岛上玫瑰
崇明岛上玫瑰
叶梅
一
很久以前,崇明岛并不是一个岛,但它已在海洋的深处埋有根基,亿万年间,沉默耐心地等待那些小小的沙粒由遥远的江水挟裹而来。从青藏高原发源的长江,经由几度排山倒海的剧变,穿切黄土、红土、青土颜色不一的高山峡谷、丘陵和平原,向东流去,归入浩瀚的海洋。它一路呼啸而行,泥沙滚滚,它是决计要将陆地的气息带入海洋吗?它是知道那里有着长久的等待吗?
我出生于长江三峡巴东,从儿时到年长,曾多少次站立于三峡岸边,看大江东去,一心向往它远去的地方。记忆中那滔滔江水浑黄如泥,浩浩荡荡,一刻也不停歇,似乎承载着不可推卸的使命而步履匆匆。那时我难以想象,它在完成最后的行程之后不仅只是扑向大海,还会落地生根,于大江与海洋的相通之处催生出一片片沙洲,随之成为一个岛,一个如今形状如巨人脚印的岛。直到我踏上这片土地,才明确知晓,崇明岛正是新长江三角洲发育过程中的珍宝。你看那长江奔泻至入海口,宽袍大袖地减缓了流速,而几千里挟带而来的泥沙也终于如雪花飞降,于河的深处找到了归宿。那些细小到肉眼都无法看清的沙粒经过了漫长时光的沉淀,极其耐心地日积月累,在无声无息中,于长江口南北岸抹画出宽阔的滨海平原,同时又在江海之间形成了珍珠般的沙洲。
原来,积沙成岛。
相比之下,集腋成裘、积土成山都只能算是一般的功夫了。在这里,崇明岛经历了亿万年的积淀,又经历了千余年的涨坍和重组,成为江海的宏大叙事之一。
年,我在秋风吹动江涛的日子里来到崇明岛,沿岛行走时,面朝江海连片的水面,不免遐想远途而来的泥沙就在眼前这摇动的波涛之下,多少年无怨无悔地随着浪潮的推拥,时而堆积、时而滑落,它们在散漫与凝聚之间,由无数次偶然走向必然,最终密不可分地凝固在一起。崇明人将这些盘结在水底下的沙礁称为“铁板沙”,它们已然化沙为铁,从泥沙俱下中的微不足道变为这座岛赖以支撑的基石和筋骨。
秋风一阵阵吹过,江海之间的波涛传来细碎的回响,若不凝神去听,在这人声嘈杂的岸边根本感觉不到,但我却分明听见了,那切切的、自大海深处一层层传递过来的絮语,漫延着,经久不息。那一定潜藏着某种历史的回声。在水与岛拥偎拍打之间,时光悄然而过,倏忽千年,你不禁会悟到,人只有与大自然不离不弃,以无穷的耐心代代相守,才会有岛之今日。
二
一群穿着鲜亮的上海人在岸边照相,那里立着一块巨石,上刻“崇明海塘碑记”,碑朝大江,背后是车水马龙的街道和楼房。岛上有滩涂良田,也有人烟稠密的市井高楼,人们称崇明岛是上海的后花园,如今有了交通的便捷,从黄浦江来此如穿梭一般。
走进崇明博物馆,可清晰地看到动态的崇明岛历史绘图。唐朝时,它只是两枚大江与海洋孵出的绿色蛋卵,人们知道它们是沙的结晶,于是称它们为东沙、西沙。到了宋代,江口又出现了新的两枚沙洲,并有了人烟和姓氏,便叫做姚刘沙。之后渐渐地,浮出水面的沙洲接二连三,就像一个个新生的孩子,逐一面世。
大江是孕育这群孩子的母亲,大海则是接纳它们的父亲,那一个个于江海怀抱中诞生的沙洲,正是长江和大海完美结合的新生命。它如婴儿一般渐渐长大,经过元朝、明朝,到清朝时,那些分散的沙洲日益丰满壮实,最后连成一体,成为一个长里、宽40里的大岛。那是由好些个“沙”结聚而成的。日隆沙、永安沙、平安沙等30余沙,这些“沙”的名字,都是从四面八方挑着担子、扛着织机和锄头到此谋生的打鱼人、种田人、织布人叫出来的,那是他们对脚下宝贵的土地及未来的满心期待。他们或许是因为逃荒、避乱,或许是相中了沙洲土地的肥沃,江海的宽阔,总归是一代代扎下根来,在岛上生生不息。
江海孕育了大岛,江海之间的崇明岛,每日昼夜要接受两次潮汐的奔涌,平顺时只是掀起齐腰深的波浪,而狂放时则高达数丈,大有吞噬摧毁一切之势。岛上历代兴建的土城不得不数次迁徙,自元代到明代,已经历了五迁六建。
但尽管如此,这座逐渐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河口冲积岛,中国第三大岛,有着诱人的平展肥沃的土地,可以采盐,可以种稻,可以眼见那些蓬松的芦苇、看似柔软却也利如刀剑的关草、丝草妆点着河边路旁、岸坡、田间,种什么长什么,即使灾荒年月,也会有摘不尽的野菜、沟渠里随手可捧的小鱼小虾用来果腹。那是可以养育万物的土地,正所谓“九州美壤”。
“九州美壤”,这句专门形容崇明土地的词,听来让人爱极了,出生于崇明岛的诗人徐刚说是写在崇明县志里。崇明人好学,留下的诗文里便有“江左文风擅古瀛,茅檐随处读书声”,自古以来崇文尚教,历代科举人才辈出,这一句“九州美壤”便道出了崇明的根基。长江一路奔流,两岸该有多少肥土玉沙,养育得一路奇花异草、五谷飘香,“长江几千里,万折必归东”,随大江汇聚于此化作了良田沃土,好一派九州美壤。
三
岛的天然与人的辛勤相得益彰,崇明岛上好风景。
这座满载着中华大地基因的沙岛,经历了千年沧桑,如今智慧地选择了“生态立岛”的未来,定位于建设“世界级生态岛”。
经营绿色农业、生态产业,如今在崇明岛已成热门话题。从前,岛上的居民多以渔樵为生,种植水稻、麦子、玉米、豆子、棉花、香料和中药材,以及薯类、瓜果和蔬菜。崇明的棉花尤其享有盛名,早年民谣里就有“织机声彻夜相应”之说,可见崇明人的勤劳,也可见此地的棉花及纺织在上海、江苏、浙江各地供不应求。但在今天,人们越来越意识到,崇明岛已成为国际大都市上海最为珍贵、不可替代的生态空间,经过多年努力,岛上的产业转型与民生福祉已得到双提升,水、土、林、气、滩的生态环境良好,生态、生产、生活可谓“三生共赢”。
九州美壤,滩涂广阔,供养出百余种可食用、药用的草类,常见的有益母草、苍耳草、佩兰、泽漆草,还有被诗人经常吟诵的芦苇、苦草、粉黛乱子草。“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这样的诗情画意近年重新再现。人们说,一个地方的生态环境好不好,先看鸟是不是往那里飞,鱼是不是往那里游。如今,崇明岛森林资源和滩涂资源大幅跃升,在东滩鸟类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这座中国规模最大、最为典型的河口型潮汐滩涂湿地上,有丹顶鹤、天鹅等珍稀鸟类,每年都会有多种、超过万只鸟在此栖息或过境,受到众多国内外鸟类学和生态学研究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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